处在文化边缘状态的人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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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一个人俄语讲得不好,你不要就因此以为他是个笨蛋—他还会讲自己的母语

作者:俄新网记者黄轶男

很久以前,我读过雷马克写的《凯旋门》。这本书没有《西线无战事》那样有名气,但是我想,这决不是因为它写得不好的缘故。而且读书不是买股票,不能可着有潜力的先来。当时我比较感兴趣的就是书中主人公的个人命运,很佩服他流亡巴黎时生活的勇气。后来又看了亨利·米勒自传式的《北回归线》,也是发生在巴黎的故事。尽管那里有一些所谓乌七八糟的东西,但我同样钦佩主人公那样说话的勇气。所谓钦佩,不是为别的,至少对于处在边缘的人来说,能有这样的勇气难能可贵,至少我怕是做不到的。

人在边缘,是一种令人遗憾的生存状态。如果抛开物质和制度层面,单独就精神和意识层面而言,作为文化载体,人离开了原有的文化土壤,只能逐渐枯萎以至凋零。长期处在边缘状态的人群,最后的生存状态只能是两个字--活着。像纳博科夫写出《洛丽塔》这样的成就,只能是移植到另一个文化土壤上成功的个案。处在边缘的人群大多都有融入主流社会的愿望,但多数情况下这扇大门是紧闭着的。为了生存,退而求其次的方法,就是建立自己的小社会。比如唐人街。

我的很多朋友都建立了跨国婚姻。这些婚姻很多以失败而告终,失败的根本原因恰恰不是因为语言障碍和性格不合--深层原因还是因为文化背景的不同。如果我们住在一个小村子里,村东头的小伙娶了村西头的姑娘做老婆,两个人不会有文化背景上的争执,甚至什么时候应该拉灯绳睡觉都用不着商量。虽然有时候地球也叫做村子,可是这个村子毕竟还很大,从东边到西边的距离还很远。这件事说明,如果两个人在什么时候拉灯绳睡觉这个问题上不能达成一致,那么显而易见,完全接纳另一种文化很困难,因为与生俱来的文化烙印不可能被磨灭。

由于存在着社会角色的预设,我们总是把处在文化边缘状态的人群归入到弱势群体里。比如一个年轻姑娘到饭店来找工作,老板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让她做服务员,而另一位岁数大一些的大妈只能到后厨去刷碗,虽然老板还不清楚这两个人到底会干什么。这样做不是没有道理,但是这里忽略的一个基本事实是:这些处于边缘状态的人群只是在一定条件下才处于边缘状态。俄罗斯有一位很有名的歌唱家,叫做瓦赫坦·基卡比泽。基先生是格鲁吉亚人,说话带有很重的格鲁吉亚口音,就像斯大林那样,但是这没妨碍他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。有一次我看到他的采访记录,他当时说了一句话,大意是说如果一个人俄语说得不好,你不要就因此以为他是个笨蛋--他还会讲自己的母语。如果基卡比泽生活在格鲁吉亚,他讲出这样一番话来,就会叫人觉得很惊奇。因此我觉得,他的话应该是有感而发。

拉灯绳睡觉的那个问题,通过协商或者强制手段解决是不行的。用强制手段改变人生活方式的想法,在两口子之间还好商量,大不了互相瞪眼吵架,拍桌打凳的闹一番;放大到整个社会范围就很危险。故而在一个开放和多元的文化氛围里,处在文化边缘的人群不应该有孤独感,就是一群人处在汪洋大海的一个孤岛上的那种感觉。如果这一群人执意要把自己流放到孤岛上,和外界隔离开来,那就有一定的说明意义了。据我的观察,现代中国的社会里,已经很少有这种现象存在。这至少是社会前进发展的一个证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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